写出来的河南话

王扬平

今儿个早上我出来遛弯儿，搁站牌底下瞧见单位老陈。还没顾上打招呼嘞，她可先唠叨开了，“咦——就差两步没赶上，你看这事儿！”

咋，没赶上车？我顺口搭腔，瞄下她那一身打扮。这老太婆，绿绸儿袄，红绸儿裤，手里还惦个红扑扑嘞小扇子。不就是去跳个舞嘛，能有啥大急事儿；咱也不似年轻人，赶趁着上班打卡。我劝她，人老了，凡事不能急，公交车不是十分钟一趟嘛。

老陈大我两岁，今年有七十八了。年轻时俺都在一个野外分队。她上过钻机，跟男同志一样，风里来雨里去，摸爬滚打，人泼辣得很，没服过输；真是把最美好嘞青春年华都献给咱国家地质事业。后来因为孩子上学调回队部。她老伴儿成天埋怨，那个时候，全家人跟她穷忙活，每天早上紧张嘞像打仗：饭菜做好，桌上一摆，招呼孩儿们自己吃了去学校；她胡乱扒两口，碗筷一丢，冲出家门，就为了快点儿到单位，先收拾卫生。以前俺都在一个地质大院住，她嘞小儿跟俺孩儿是同学，俩人从小玩儿到大；回回一说他妈，保险得来个最后总结，“俺妈这人，就好逞强，一辈子不适闲儿，先进证书一大摞，到现在还当宝贝疙瘩儿。”有回还叫老陈听见了，她也不恼，正经八百儿跟孩儿们讲，“我这人就好实打实干工作，就怕有人在背后戳咱脊梁骨儿。”孩儿们大眼儿瞪小眼儿，不吭声了。

老陈退休时看赶上有小孙儿。她支持儿女多干工作，全心全意当好孙子嘞服务员儿。伺候孩子吃喝拉撒，接送孩儿上幼儿园和小学。孙子上了中学，她又每天奔早市，精挑细选，变着花样做好学生嘞一日三餐；直到把孙子送进大学。闲空儿多了，老陈心里开始发慌。她老伴儿花椒她，“主贱，忙起来一股子劲儿，停下来会生病，天生不是享福嘞料儿！”老陈不在乎，“忙忙活活有个事儿干，我心里可好受，天天提着劲儿，我啥病也不生，我觉得可享福。”

老陈又参加了市里为老年人开办嘞剑术班。学会了，天天大清早赶到公园儿跟大家伙一块演练。她那个认真劲儿，到哪儿都是个领头嘞。去年夏天小孩儿带我开车出去，都上午十点多了，日头白花花，劈头盖脸晒。一个站牌儿底下孤零零有个老太太。一看是老陈。穿嘞花红柳绿，扎着黑腰带；肩膀上还背一把大长剑，身儿一动，剑尖儿忽悠忽悠乱颤。一见我她把脸笑成大菊花。我问她今儿个咋走恁晚。她说，市里要举办剑术比赛，她负责队里服装和化妆联系，杂七杂八事儿一大堆。她们正抓紧排练，还准备到时候拿冠军嘞。我说老陈你可真中啊，老了老了也不服输。

我很佩服和赞同老陈。到她这把年纪，活成这样儿真不瓤。我想起早些年头，赵丽蓉演过一个小品，叫《妈妈的今天》，讲嘞就是老年人得有精神追求。人不能说老了退休了，就整天三个饱一个倒儿，糊糊涂涂混日子，得有个爱好，有个寄托，得与时俱进，发挥余热，丰富和充实晚年生活。这我跟着就得说说俺家嘞事儿了。头天女婿来瞧我，我赶紧问，日本跟塞内加尔积分一样，为啥把塞内加尔淘汰了？女婿说，塞内加尔多两张黄牌。噢，这我才明白。女婿一看，茶几儿上我拿笔记嘞世界杯分组赛名单一大张，笑了，说爸你不会熬夜看球吧？我当然不会啦。我这个年龄身体健康第一位，不跟恁年轻人儿比；我是天天盯着看重播。闺女女婿俩人嘎嘎乐，直说我老头子赶潮流。哎呀咋啦，我就不兴有个爱好啦？这不是现成电视里有嘛。要赶过去，往哪儿瞧去。现在是信息社会，科技发达，老百姓生活水平提升可快。过去孩儿们上大学，一学期结束才回家，平常靠写信，真有急事儿拍电报；现在你看，哪还有人用这些？孙子辈儿国外读书，随时随地手机联系，三天两头电视电话视频；千里万里跟在身边一个样儿。以前，每天中午吃饭时，拧开收音机听评书；现在有专门嘞评书机，一个小U盘指头肚儿大，存了上百个段子，你想啥时候听啥时候听，想听谁嘞听谁嘞，想听多长有多长。还有，他们年轻人出门买菜都不带钱了，用微信支付宝结账，可方便。

这四十年，国家和社会变化真是大。人嘞文明程度提高了，社会风气变好了，社会保障增加了，社会服务分工也越来越细了；咱老百姓生活质量自然跟着水涨船高，一年一个样儿。就说眼前小事儿吧。老年人出门儿，公交免费。老人一上车，年轻人都起来让座。过去牛仔裤是小年轻儿穿，箍得两条腿紧绷绷嘞，瞧着就不舒服。想不到今年我这老匝皮也烧包了。闺女给买了两条老年版牛仔裤，专门按咱老年人体型设计，腰部臀部宽宽松松弹性可大，穿着可得劲儿，还不怕蹲了坐了会裤皱。用现代时髦话讲，叫体感好。所以，新时代老年人不能用旧思想、旧观念来看问题，不能用旧模式跟旧框框规划晚年生活。就得跟老陈那样儿，凡事儿要勇于尝试，积极参与，乐观接受，宽容对待；这样才能保证你有个健康好心态；有益身心，健康长寿，咱们才能更多享受眼下跟往后恁多发展好成果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8年7月9日